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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、归来如梦复如痴(第3/3页)

    着书中的插图,不知不觉便睡着了——这该是很惬意的事吧?何安下如此想着,却怎么也不愿起身,这是茶的作用还是心境使然?或许,和彭家七子一样,我也是一个有孩子的人了。

    实在不愿起身,索性两臂一搭,就此卧在桌面,睡去了。

    药铺的门大敞,风穿堂而过。何安下醒来时,脊背酸痛,额头陰冷,这是感冒发烧的征候。他想去给自己抓副药,但与睡着前一样,依旧未能从椅子上站起,稍一体会,发现双腿已无知觉。

    他惶恐地望着四周,光线转弱,自东窗口射入的光柱已消失,屋外是淋漓的雨声。如果就此瘫痪,岂不是失去了照顾彭家七子妻儿的能力?难道要她再次流落青楼么?

    何安下胸口憋闷,不由得想大喊一声。

    这一声未喊出来,因为他看到琵琶姑娘下了楼梯,正款款向自己走来。何安下强作无事状,待她在诊病桌旁坐下,道:“夫人住着习惯么?还需要什么,我去买。”

    她嫣然一笑,唇红齿白。

    何安下不由得看痴了。怀孕的女人有一种神圣的美感,因为生命的奇迹正在她身上发生。

    室外雨天雨地,她却以手帕扇着风,是腹内的孩子给了她这份热力。她:“七爷让我给你捎几句口信。”

    何安下端正了坐姿。她:“七爷说,如果你是个用功的人,按时日掐算,你现在正到了一个练武的关口。此刻上下身的气血相互攻击,处理不好,会有瘫痪的恶果。”

    何安下脸上掠过一丝惶恐,听她继续说道:“此时需要明白太极图的道理。”她从袖口取出一张纸,展于桌面,上有墨笔画就的太极图。

    太极图是一个圆形中以一条“S”型曲线分界成黑白两部分,像两条鱼一般,所以太极图又称陰陽鱼。黑鱼白眼,白鱼黑眼,以表象陰陽相互转化。

    她:“自宋朝开始,文人墨客便拿太极图来谈玄理了。但对于拳术,这图上的每一根线都有明确的所指。”

    她的神态严肃认真,像教小孩识字一般。虽然还未生育,却有了母性的威严。何安下不由得“嗯”了一声,恭敬倾听。

    她:“太极图中间的这根曲线,令陰陽分界。这根曲线不是书本上的,在现实中也存在,一切物体最关键部位,一定是这样一根曲线。”

    何安下听得一脸茫然,她的手指在太极图中曲线上滑动,声音放轻:“你的脊椎骨,便是这根曲线。”

    何安下曾在西医医院中见过骨骼挂图,回忆起脊椎并非笔直,而有“S”型幅度。何安下恍惚明白了些许道理,轻喘一声,嘴便合不拢了。

    看着何安下呆傻的样子,她以手帕掩住半边脸,宛然一笑,继续说:“七爷还讲,瓜果没有脊椎,但瓜果最甜的地方,一定是中轴的‘S’线区域。这最甜的地方,就是瓜果的脊椎。”

    何安下感到脊椎有了暖意,像一条有着独立生命的蚕,自己蠕动了一下。她:“脊椎是天地感应,生出来的密线。你再看这两只鱼,在人体上对应的是什么?”手指太极图的黑白两只陰陽鱼。

    何安下茫然,她一笑:“这两只鱼不正像是人的两肾么?”何安下“哎呀”一声,她又追补一句:“还像什么,像不像你的两只脚?肾脏和脚是一个形状,打太极拳时,两脚在地面上起伏,其实是在按摩两个肾脏。”

    何安下感到腰眼和脚心同时一热,瘫痪的下肢竟有了知觉,双脚在桌下移动了两寸。

    何安下抑制激动,扶着桌面站起,向她作揖,道:“多谢七爷。”她淡淡一笑,转向东窗望去,神情转而哀伤。

    窗外水线闪亮,雨仍未停。何安下知道她顾念彭家七子的安危,想引开她心思,便说:“你的琵琶弹得很好。”她:“琵琶留在越南了。”

    何安下怔怔看着她,不知再说什么。两人各自出神,不知过了多久,她轻声道:“你要真想听,雁足街上有乐器行。”何安下:“……我去买。”

    她:“却不是要你买琵琶。琵琶来自西域,原是战场上演奏用的,传到汉地生出许多婉转,毕竟不能掩盖所有的杀气。怀抱琵琶,总感到是抱着件凶器。弹琵琶,我怕伤了胎气。”

    何安下:“那你……?”

    她:“如有古琴,买一把吧。”

    何安下:“古琴?”

    她:“琴的配件是山池鸟兽的形态,琴体则模拟人的额、颈、肩、腰。所以琴,是人与天地的一份亲近。”